患難識知己
我與評彈大傢蔣月泉先生相識在六十餘年前,相知則始於“文化大革命”。
1967年下半年,我來滬處理完女兒下鄉事,返回蘇州前,走在吳江路泰興路口當時該處較僻靜),聽得有人在背後叫瞭聲:“徐同志!”回頭一看,正是月泉先生。我見他面容十分憔悴,所以回打招呼後,馬上追問一句:“你身體好嗎?”他答道:“身體倒還好,就是最近中央有位領導事後才知此人是江青)點名說我的蔣調是靡靡之音。所以團裡準備開展對蔣調的批判,還要我在會上作檢查。我對蔣調為什麼是靡靡之音還認識不透,所以這篇自我批判稿實在寫不出來……”接著他面露企求之色,對我道:“徐同志你筆頭瞭得,阿能幫幫我完成這篇檢查稿?”我頗感為難,向他解釋:“我雖是蔣調迷,但至今也沒有感覺到蔣調中有靡靡之音的成分,所以也實在寫不來啊!”他聽後頗感失望,不時地搖頭嘆息。我見之覺得很不忍,便輕聲對他說:“你如果單分析自己的蔣調為什麼是靡靡之音,從這種似是而非的理論角度來檢查,是既寫不深又表達不透的,肯定難以通過。你隻有寫過去自己聽到別人說蔣調是評彈中最受歡迎、流傳亦最廣的唱腔後,總是自鳴得意,沾沾自喜,現在一經領導與同志們的揭發批判,認識到蔣調確是毒害與麻痹人民革命意志的精神鴉片。同時也更進一步認識到由於它流傳廣,也就流毒最深,危害亦最大。自己作為這一流派唱腔的炮制者,也就是人民的大罪人……一頂頂大帽子往頭上扣,或可得到領導的認可而順利過關。”他聽後臉上馬上露出瞭笑容,頻頻點頭說:“這好寫,我就從這角度來檢查!”接著他壓低嗓門,微笑著對我補上一句:“聽說你過去做過律師,難怪動得出腦筋。”我心想自己回蘇州後,也將面臨好幾場批判會,怎樣才能過關,心中還沒有數呢!對他的誇獎隻得報以慘然的苦笑。